公子哥硬气地回瞪他，既不求饶，也不辩解。
“别杀我哥哥！别杀我哥哥！”
忽然四周响起一阵闹哄哄的孩童的哭喊，从帷幕下、草丛中、墙角里滚出一堆鱼虾蟹蚌，大哭着口吐人言，一拥而上抱住师兄的双腿，有些挤不到位置，还缠到了我的身上。
我低头一看，我和师兄脚边围着一堆河鲜，张着嘴舞着钳，没有半分威胁，倒像谁把刚捞上的渔网丢到我们脚下，满地丰收。
公子哥脸色一变，顾不得抵在喉间的杀器，仰起头焦急地喊道：“谁让你们出来的，都回湖里去！”
小妖怪们的哭声停了下来，顿了顿，一条花鲢鱼说：“不，我们不能让坏人杀了你！我们来保护你，哥哥你快走！”
“对！我们拦着，哥哥你快跑！”
“赤临哥哥你快走，这里有我们！”
“大坏蛋，不许伤我哥哥！”
被一群鱼虾围着喊坏蛋是什么感受？此前我从未想过。
师兄明显也是头一遭遇上，连剑都偏开了半分。满地都是他念叨了几日的银月湖河鲜，可他下盘站得极稳，一动都不敢动。
又一条肥胖的大黑鱼滚了过来，穿着胖子管家的衣服，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：“大仙！求你放过我家少爷！事情都是我做的，我家少爷毫不知情！要杀就杀我吧，都是我的错！”
“庸叔，你瞎说什么！”公子哥急了，主动握住剑，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，“要杀要剐冲我来，放过他们！他们连人形都变不了，能害什么人！”
师兄收回剑，看着一地愁云惨雾，嗤笑一声道：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上门灭口来了呢。都起来起来，不然把你们一锅炖了。”
小妖怪们见杀机解除，忙不迭地从我们脚边逃到公子哥身后，个个含着一包泪，可怜极了。
“我之前就奇怪，你明明干了混账事，为何府邸却笼着一层仙气。”师兄拿剑不客气地指着公子哥额间的印记，“你跳龙门失败，还能攒出仙气，也是相当不易了。”
“赤临哥哥本来能跳过的，要不是为了救……”一条黑鲫不服气地插嘴。
“闭嘴！”公子哥扬声喝断，倔强地回以威胁，“我还有仙气护体，你要是杀我，那就是诛仙。”
“可少往脸上贴金，就你，还诛仙？”师兄大笑，“况且你看不到吗？因为你干的混账事，仙气都快抵消完了。除非你再跳一次龙门，不然仍是个彻头彻尾的妖怪。”
“当妖怪又如何？我跳龙门，不过是为了能保护好我的族人，我才不在乎成不成仙！”公子哥忿忿道，“你口口声声说我做了坏事，银月湖是我的家，湖里都是我的族人，我不让人闯进我的家，抓走我的族人，又有何错！”
我忍不住插嘴：“但你勾结官府，连上告的人都不分缘由地打入大牢，这难道没错吗？”
“什么上告？什么打入大牢？我没做过这种事。”公子哥一脸莫名不似作假。
大黑鱼又扑通跪下，抖着身子说：“这是，这是姓周的那个官员自作主张，他跟我说过几次，让我帮忙邀功。我想着坐坐牢威慑下也好，省得少爷要日夜分神护着。此事少爷确不知情，我从未与少爷说过。”
师兄皱眉：“那官知道你不是凡人？”
“我用术法帮过他一次。”公子哥很光棍地承认了，“剩下的只有吃吃饭的交情。”
“真是胡闹。”师兄头疼地揉着额头，“仙妖均不得干预人间事，这是其一；你强硬锁湖禁渔，改了多少凡人的命轨，这因缘全要算到你头上，这是其二……到现在还没天打五雷劈，真算是天道开恩了。”
公子哥气呼呼地反问：“难道我的族人就只能坐以待毙，等着被人吃掉？”
“银月湖中生灵几何？能修出灵智的又有几个？有些生灵，这辈子被判投为畜生，原本一年半载的就能再入轮回，因为你，生生延长了这一世，原本排布好的轮回计划全部打乱，最后甚至会引发整个阴阳轮回的崩溃。这些，你想过没有？”
师兄云山雾罩的一番话，不仅听懵了公子哥，更听傻了一众小妖怪。
“天地有度，万灵轮回。你以为在帮它们，却可能是害了它们。”师兄闭目，特神棍地说，“你一腔热忱，只想护住你的同族，可你再这样偏执地错下去，银月湖的灭顶之灾也会因你而起。”
“真的吗……”公子哥眼神涣散，喃喃自语，“我真的做错了吗……我只是想帮大家……”
小妖怪们七手八脚地爬到他身上，抱着他低低啜泣。
“凡人贪得无厌，当然也有错。”师兄打完了棒子，开始给枣吃，“禁渔可以，你划出允许捕鱼的区域，定好可以下网的月份，一切都按规矩来。开了灵智的就别往那块凑了，剩下的，就交给天道去纠正。”
公子哥沉思了半晌，低声道：“你说的有理，我再想想。”
“赤临哥哥，他们不杀你了吗？”一只河蚌精怯怯地问。
公子哥摸了摸它光滑的蚌壳，露出温柔的笑容：“不用担心，没事了。大家肚子都饿了吧？庸叔，给大家做点吃的。”
大黑鱼连声应下，抖了抖身子，变回人的模样，屁颠屁颠地跑去安排。
师兄凑到我耳边，小声嘚瑟：“你看，我真的是来讲道理的。”
这一地的残垣破壁，你的良心都不会痛吗？
我不想跟他纠结这个话题，转头问：“师兄，还想吃河鲜吗？”
师兄视线滑过一个个眼神闪亮的小妖怪，犹豫了半晌，怏怏地说：“不吃了。”
我笑道：“其实这时节，河里除了鱼虾，还有好多能吃的。我来做点别的吧。”
师兄的眼睛终于又亮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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