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。
“突——突——”
拖拉机粗厉拉长的声音，犹如一把钝剑，直戳入人耳膜。被吵醒的许念乔在一片混沌中睁开了眼睛，用几秒钟的时间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。黄泥砖的墙面，歪斜的木质门，苍老的瓦片屋顶，一个不到一平方米大的十字木框窗户，窗棂上的一块玻璃已经碎掉，勉强用一块木板挡着，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，像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。
室外的寒风从木板的缝隙中钻进来，把本就不暖和的房间，温度拉得更低。但昨晚从林冉的字里行间似乎可以看出，这间房间在教师宿舍里，条件是相对较好的了。
许念乔叹了一口气，醒醒神后，用力推开了房间厚重沧桑的木质门。寒凉的风裹挟着大山的气息迎面扑来，许念乔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。放眼眺望着这笼罩在薄雾里的绵延山体，顿觉心旷神怡。这是在水泥钢筋的城市里，从未体会过的感受。身处其中，心里的烦闷似乎也得到了暂时的安抚，不再躁动恼人。
许念乔提前购买的，送给孩子们的文具在这天中午也陆续送到了学校，林冉把文具安排放到了体育室里，只等开学后分发给学生。
“许老师，我......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，你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。”林冉是一个数学老师，遣词造句的能力一般，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他心里的感谢。
许念乔笑笑：“林老师不也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吗。”
许念乔在学校一待就待了五天。在这五天时间里，他帮忙整修学校，和几个老师沟通交流山区的教育情况。而在剩下的自由时间里，他想了很多，想着用什么样的方式和白木说，想着白木离开他后会怎么样，想着他离开白木后又会怎么样......
山里的网络很弱，所以在来的这五天，许念乔对外界基本算是失联的。
第六天早上，许念乔告别林冉准备下山，临走前许念乔问林冉：“学校还缺老师吗？”
林冉一愣，一时不知道许念乔问他这个话的意思，半晌才慢慢的道：“缺。”
刚到山下，许念乔的手机就跟轰炸机似的，信息的提示声不间断的响起来。有苏书发的信息，有方以轩发的信息，甚至还有一条蒋琛发来的信息，不过大部分，还是白木发过来的。
许念乔正翻看着信息，打算一个一个的回时，白木的电话突然就打了过来。
“你......回来了吗？”白木语气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。
听到白木的声音，许念乔心里暂时被封锁的情绪又重振旗鼓，摧枯拉朽般的在他心口搅动，让他难受至极。
“白木，我们谈谈吧。”这几个字，仿佛准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。
再见面，两人又重新回到了C城的这片海滩。
上次来时是夏季，这片海滩人声鼎沸。而此时是冬季，海滩上的人寥若晨星，像极了观众散场后的寂寥剧院。
夜幕垂帘，天空暗幽，潮汐涨起又退下，发出“呜呜”的低鸣声。两人坐在约一米高的水泥护栏上，海风吹呼着裸露的肌肤，使人凉到心底。
白木欲伸手去握住许念乔，许念乔却偏过，避开了白木的手。白木心下一慌，极力压制的恐惧就像这潮水，漫过他全身，他不知道许念乔为什么要把他叫来，他就是直觉得，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，正在朝他迎面扑来。
“白木。”许念乔把脸转过，看着白木，夜色里，他的瞳眸异常黑亮，像看不见底的深渊，“我们分手吧。”许念乔说得波澜不惊。
白木的心里有个什么东西摔下，“嘭——”的一声响，碎片四溅，落下又弹起，化成利剑，划出万道口子。
他用满目的惊慌和不可置信看着许念乔，哑着声音，一字一句的问：“你......说什么？”
许念乔的另一只手，在白木看不见的地方，狠狠的抓在粗糙的护栏上，手背筋络凸起，沙子似是要钳进掌心，连着神经痛遍全身。他偏了偏脸，目光投向远方，语气尽可能平静的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：“我说......我们分手吧。”
白木手握成拳，伏着胸膛，瞳眸上染上一层赤红：“分手？为什么？”短短的几个字，白木却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，才说得出来。
“就是觉得不合适了。”
“什么叫做不合适！”白木声嘶力竭喊出的声音，在这潺潺的空间里，如同一个意外的闯入者，打破原有的平静。
“白木，你还小，你要准备高考，你还要上大学，或许之后还会加入一个感兴趣的社团，结识新的同学，新的朋友，甚至......还有可能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......”
“哪里还会再有比你更好的人！”白木打断了许念乔的话，他心里紧绷着的弦彻底崩裂，所有的情绪瞬间被释放出来，“你就是看不上我，对吗？你就是嫌弃我，嫌弃我幼稚，嫌弃我跟不上你的脚步，对吗？”白木眨了眨泛红的眼睛。
“我不是在努力了吗？我不是在用尽全力的向你奔跑靠近了吗？所以......所以，你怎么能丢下我。”
海风似乎夹着砂砾落进了白木的眼里，要不然，他怎么流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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