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屿很难说清自己当时的想法,似鬼迷心窍,又更像是动了恻隐之心。
路桥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那儿,头垂得低低的。他的身旁是许许多多围观的人群,还有几个正在热烈讨论的队员,没有人理他。
他就像是个被人抛弃的孩子,明明伤心和难过都要满得溢出来,却还倔强地维持着自己的自尊。顾屿忍不住想起自己常喂的那只野猫,和路桥一样,小小的软软的一只。顾屿最初靠近它的时候,它总是充满戒备地朝他吼叫,慢慢的,终于好像认识他了,却又不敢靠近他。每次,他放下猫粮,它都只是远远地看着,等他走远了,才缓缓地过去,然后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。
太可怜了,也太不公平了。
那一瞬间,顾屿只觉得气愤和悲哀,于是,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,问道:“我的水呢?路桥。”
路桥抬起头,满脸都是难掩的惊讶。他完全没有想到顾屿会主动靠近他,于是,结结巴巴地说道:“给,我,我没有喝过。”
手忙脚乱地递上被自己捏紧的矿泉水,脸不由自主地涨得通红。他的眼里,满满的都是顾屿的影子。
顾屿接过,说了声:“谢谢。”
汗水混合着矿泉水从脸上落下,顺着脖子慢慢流淌进胸口。路桥盯着他,眼睛酸涩,胸口发涨。
何必呢?不值得。
可心里,明明却又那么高兴。鼓鼓囊囊的,像是塞满了棉花糖。在被他特意锁起来的那段回忆里,他也曾希望有个人能够坦坦荡荡地出现在他面前,看到他,找到他。可是,从来都没有,一个都没有。
他们只会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,在他的身后窃窃私语、指指点点。
“就是那个变态啊!”
“喜欢同寝室的,把人家都吓死了!”
“怎么还这么高调,不觉得羞耻吗?”
“是神经病吧!怎么不去医院看看啊?”
“好恶心。”
“恶心,变态。”
“我们走远点。”
……
那些异样的眼神、恶毒的话语、歧视的标签,像一把把利剑刺在他的身上。他却倔强地往前走,任凭身后淌下的血像妖冶的花朵一样绽开丑陋的嘴,一遍遍地在他耳边重复着同样的话语。
“变态。”
“恶心。”
“去死。”
……
没有人看到他在哭泣,他在求救,他们对他避如蛇蝎,恨不得把空气都切割开来。他像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孤魂,独自在人间游走。
可是,现在终于有一个人,站在阳光下,喊出了他的名字:“路桥。”
是的,他有名字,他不是怪物,不是变态,也不是神经病。他是路桥!是一个活着的,正常的人。
他是路桥!
路桥努力地忍着自己的眼泪,在胸腔里浇灌出热烈的太阳花。
那些花儿,都刻着同一个名字。在他的孤岛里,野蛮生长。
中场休息结束,队员返回球场。顾屿把矿泉水瓶往他身上一抛,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。
篮球场像是从暂停键里解放出来,又变成了闹哄哄的菜市场。
路桥忍不住大声喊道:“顾屿,加油啊!”
那人回过头一笑,于是,定格成了那年十月最美好的记忆。
篮球课结束之后,路桥又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顾屿。
他现在万分期待篮球课,只恨一周一节太少。暗恋时的思念是以秒为单位的,即便是在上课的时候,路桥也会忍不住想到他。然后一个人傻笑,一个人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刻下他的名字。
他终究不敢主动去找他。一时脑热之后,便是冷静的思考。
他那么好,不该被他所拖累。每每这个时候,便觉得沮丧万分。于是,趴下头,让书本遮掩掉他的失落与难过。
顾屿是他心底一道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,连赵静姝都无法诉说。
路桥幽幽地叹了口气,眼角眉梢都似沾了点点轻愁。
听到顾屿名字的时候,他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。等到转过头看到那人的时候,他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。
中国建筑艺术?选修课?顾屿?
顾屿听到老师点名点到路桥的时候也有些意外,随即又觉得正常,他记得他是建筑系的。
见他站起来,老师在讲台上严肃地说道:“上课戴什么帽子,摘下来。”
然后就听见路桥为难的声音:“老师我脑袋上有伤。”
“拿下来我看看。”
路桥小声地打商量:“可不可以不拿啊?好丑的。”
那老师被气笑了:“受伤了还那么讲究形象呢,成,下来给我一个人看看。”
路桥慢慢吞吞地挪到讲台上,然后小心翼翼把帽檐抬高了几分,又迅速放下。
“行了,回去吧。不会剪头发的医生果然不是好艺术家。”
全班哄堂大笑。
老师却接着刚才的话题讲了下去:“说到艺术,其实哪一行都有艺术。我们建筑也有艺术,也需要艺术……”
路桥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。他尽量淡定地维持着自己的面色,实则思维已经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了。
顾屿也没有在听,他忍不住看向路桥,戴着帽子,鹤立鸡群。刚被老师打趣了一番,此刻,他的背挺得直直的。可是,顾屿敢断定,这个人必定是在神游。
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判断,可是,他就是知道。这人怕是已经羞窘到想要找条缝隙埋进去了。
顾屿选择这门选修课,完全是为了自己最新在开发的游戏。因为故事发生在古代,所以他想要先来了解一下古时候的建筑。没想到,却又会碰到路桥。更没想到,这个人的出场方式永远都是这么出人意料。
本小章还未完~.~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