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刚从外面回来呢。”路桥寒暄了一句。
顾屿点点头。然后便是一阵沉默。
路桥深呼吸，暗暗给自己打气，你可以的，开口说吧！
“你……”心跳仿佛顶到了嗓子眼，话刚出口，中途却又拐了个弯，“暑假有什么打算吗？”
太失败了。路桥懊恼。
“继续工作吧。”顾屿想了想，说道。
“哦，工作还很忙？”
“倒不是。”只是闲着也是闲着。
“那，保重身体。”
“嗯。”顾屿勾了勾唇角，轻笑道。
路桥暗自皱眉，对自己的吐槽像弹幕一样，一个接一个从脑海中划过。
“那个……”他再一次提起勇气，然而，“啪”的一声，电梯突然停了下来，灯光也在最后的挣扎之后熄了下去。
电梯出故障了。
“靠墙，半蹲，脚跟抬起。”顾屿迅速反应过来，对路桥说道。
此时电梯里一片漆黑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。
顾屿摸索着走到按键附近，借着手机灯光，按下了所有楼层的按钮，然后打电话向外求助。
物业很快反应过来，一边安抚他们，一边保证以最快速度赶到。
“路桥，你还好吗？”
“没问题。”他佯装镇定，却不自觉地带上了点颤音。
没关系，路桥，你可以的。没有事，一定会没事的。他自我安慰，然而，神思却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那个黑暗的夜晚。
“路桥，菜籽让我和你说，下课后天台小阁楼，他找你有事。”
因为他的告白，蔡子异已经有段时间没和他说话了。于是，当听闻他的室友带来的消息，满心欢喜的路桥完全忽略了种种不合理之处，如约到了天台的小阁楼。
学校天台的小阁楼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涂鸦，各色的粉笔散落一地，经常有学生逃课上来这里，饮料罐、包装袋随处可见。
肮脏却又充满勃勃生机。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学生中心照不宣的名词——本校的告白圣地。
路桥雀跃地走来走去，就连夕阳映照下漂浮的粉尘，在他眼里，都可爱了几分。他猜想着蔡子异的表情、蔡子异的话语，喜悦像夏日冰饮的气泡一样，咕噜咕噜，泛着动听的旋律。
然而，他等呀等，等到太阳落了山，等到月亮爬了坡，却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心上人。
就算再迟钝，路桥也已经反应过来，这不过又是一场针对他的恶作剧。当时，竟也不觉得愤怒，只是感到无力。
和蔡子异，终究是要成为陌路人了。
他收拾好失落的心情，打算离开。门却在此时被关上。乱糟糟的脚步声远去，任凭他在房间里声嘶力竭地叫喊。
小阁楼没有灯，也没有窗。只有那透过门缝传来的微弱月光与他作伴。
渐渐地，风声大了起来，摧枯拉朽般摇得门吱吱作响。后来，是雨声，狠狠地砸在地面上，像一个个响亮的巴掌。
黑暗催生恐惧，暴风雨又为之摇旗呐喊。路桥一个人缩在墙角，一阵阵地发抖。
人在黑暗中没有时间概念，他只能一秒钟一秒钟地数，一分钟一分钟地熬。神经紧绷，像只戒备的猎物。
后来，也不知过了多久，门被打开。
路桥颤抖着走出门外，迎面而来是灿烂的阳光。
真好啊，他恍惚地想着。
有什么在阳光下死去，又有什么在余烬中重生。
从那之后，路桥就开始害怕封闭的、狭小的、黑暗的空间。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就像密不透风的大网，将他紧紧包裹，总在不经意间给他致命一击。
他被击溃，像窒息的游鱼。呼吸声越来越重，他的手死死地抓在扶手上，像是要嵌进去一般。
救他！谁来救救他！就像那个雨夜里，他祈祷的那样，谁来救救他！
没有人会来。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，带着嘲弄与讥讽：谁会来救你呢？没有人。因为没有人在乎你，没有人爱你。哈哈哈哈哈哈。
是的，没有人。没有人在乎我，没有人爱我。
可是，另一个声音是谁？
“路桥！路桥！”谁在喊他？
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，带着他贪恋的温度。
“救我。”声音被压在喉咙里，他明明想要大声呼救，却只能发出轻不可察的呼喊，“救我。”
有谁听到了，把他纳入一个宽阔的肩膀。
“路桥，别怕，我在。”
好温暖。路桥紧紧地抱住顾屿，像抱住最后一根浮木。
这一次，他有人来救。
也不知等了多久，门外传来焦急的问询声。
路桥仍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，顾屿喊了几声，都没有动静。他只好一面安抚，一面回答着门外的话。
等到电梯门被打开，顾屿才看清楚路桥的神态：他紧紧地闭着双眼，浑身都在发抖，双手也牢牢地抓着他的后背。
极度恐惧，极度痛苦。
顾屿皱着眉，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轻声说着：“没事了，路桥，没事了。”
等了许久，路桥才慢慢地缓了过来，他偷偷地睁开一只眼，然后再睁开一只，又在顾屿怀里待了一会儿，才舍得放开手。
“谢谢。”他低着头轻声说道。
“还好吗？”顾屿温声问道。
“没事的。”他笑笑，仿佛疲惫不堪。
顾屿一直把他送到家门口，才揉了揉他的脑袋，回了自己家。转身的刹那，那张微笑的脸霎时布满了阴霾。
路桥的过往，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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